吳義芳心有所屬的歡唱--編舞老師內心話大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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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民進行曲》編舞─吳義芳。
劉振祥攝影

心有所屬的歡唱 
吳義芳/口述;葉子華/整理

四十幾年來最讓我無法抵抗的文化活動是廟會廣場上的陣頭和歌仔戲。對我來說,它們所代表的是一些有趣的生活故事和一種無形的生命撼動。這些人和事讓我認識台灣堅韌的生命力,也提供給我穩重的文化根源,同時當我面對東西方表演藝術表演的比較和分析上、學習和研究上能夠進退有據,甚至於能貫徹遵循和大膽顛覆。 

記得小時候最容易召喚我的聲音是歌仔戲的呼喚(其實現在依然不變),我喜歡看演員如何扮演(演戲),更喜歡看台上、後台和台下的戲劇人生(後台有人喝水,台上有人揮汗,台下有人灑淚)。我的著迷不只是他們表演的多麼好,最重要的是感染與分享。

認識榮裕始於1994年他參與雲門《流浪者之歌》的演出,阮本是同一款人啦,只是彼此在不同的領域裡做事,舞蹈的養成有舞蹈養成的方式,我在舞蹈養成,他在戲劇養成,長成不一樣的人,然而我們調性相合。這一次參與《大國民進行曲》的創作,即要找出屬於台灣的調性,一種人的氣息。包含了人的表現以及人的重量和他的行為,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什麼人,其他都是外表。藉由創作者引導,把人的特質抓出來,在演員身上找出那個氣息到底是什麼?那一口氣到底是什麼?

身體是龐大的命題,所有的藝術都探討著這個問題,尋找身體,思索人性,人為什麼存在,人存在才能表演,所有戲劇人生應運而生。歌舞劇的身體是一個律動性的身體,不同於戲劇的身體。戲劇的身體可能是行為上的身體,而行為上的身體不見得要很大的律動。但是歌舞劇的行為裡面需要某一種律動感,在動作裡面形成一種動作的能力及能量的轉換,以形成歌舞劇流動性的身體。流動性順應著歌唱產生,唱歌本身即是一種流動性。因此,歌舞劇演員的挑戰即在於他必須兼顧演、唱及跳。而歌舞劇的身體要和歌舞劇的聲音在一起,需要特別的訓練。一切都關乎呼吸與動作之間平衡點的覺察與運作,當你知道動作在哪裡,呼吸在哪裡的時候,就能順利將它運用出來,因此律動性的身體綜合了身體的精力、動能轉換、呼吸、唱歌的運用等等的技術。

多年來我參與了十幾個歌舞劇創作,在西方也看了三四十個作品,在我們的文化裡,歌仔戲本來就是一個opera,以一種歌劇的形式呈現。當然歌劇、歌舞劇有它學理上的解釋,對我們來說即是邊歌邊舞邊演,裡面有不同身體表演系統。我所接觸的多是西方歌舞劇表演系統,當然東方也有歌舞劇表演系統,比如胡撇仔戲、或是京劇。而《大國民進行曲》正好融合所有的元素,加上胡撇仔戲的精神,呈現極大的現實與拼貼、一種超現實的精神。因此,尋找身體質性之際,我儘量豐富它,揉合東西方不同的身體表現元素,將它們放在金枝演員的身體裡面。金枝的演員具有獨特的表演系統與特色,而我必須站在他們的特色裡面做得更擴大或再精緻些。其實精緻與粗糙,在胡撇仔戲裡面不見得都適用,它們可能同時存在,也不可能同時不存在,可以很隨意,但它有它的精神在,那個精神更為人性,屬於人的層面,而不僅止於技術層面或形式層面的範疇,我慢慢在金枝演員的身上找這些質素。其實我、導演或是其他設計試圖尋找這些屬於他們的部分,同時尋找著想要再改革,想要再走出去的到底是什麼,進而調整、融合、或是超越,而超越裡即包含著諸多未知,而我們所尋覓的味道要從這裡面滲透出來。東西方的元素在這個作品裡進行著拼貼,互相影響、激盪、融合、交叉或錯位,極為複雜,倘若今天不是做金枝的胡撇仔戲,而是做其他屬於比較西方的歌舞劇,或許就沒有這麼複雜,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嘗試。

身為歌舞劇的編舞創作者基本的功課就是必須了解角色,以及角色所形成的邏輯意義。所以,戲劇裡的肢體語言、肢體行為如何誇張、擴大變成舞蹈的語彙,同時還在那個角色裡面,以及那個角色裡面所拓出的群體關係都必須考量。我喜歡從演員身上去抓他的情緒線條,形成了舞蹈線條,或是行為線條變成姿勢線條而形成了動作線條,這是從身體裡面長出來的,而不是外在拼貼在身上的東西。所以金枝的演員接受我的訓練半年後,他們的身體產生改變,能力比以前加強。雖然訓練時間還是短了,並不能改變太多,可是他們已經盡了力,而且從他們身上看到了很多成長與進步,以及他們從中延伸出來的戲劇語彙是什麼。他們開始透過了解身體,進而從自己的身體再出發去詮釋很多不同的角色,然後角色形成歌舞劇的角色或戲劇的角色。

試想當西方人穿上歌仔戲衣服,會覺得他是歌仔戲演員嗎?不會。當台灣人唱歌劇時,仍會覺得他是台灣人不是莫札特。這其中的奧妙就是人的氣息,這才是很大的挑戰。我剛開始也思考著歌仔戲以外,要不要加一點日本的歌舞元素(如歌舞伎或寶塚)?是不是符合那個時代性?要mix多少?那時的台灣所看到的西方是從日本被西化以後的結果,這是一種拼貼,現在我放了某一種現代的語彙在裡面,比如社交舞或現代舞的雙人舞,會有現代西方歌舞劇的語法,真是處處充滿了拼貼。感覺那裡似乎有某種血液在流,血液裡面有某一種駁雜、多元的特性,互相交錯跨越。其實生活中都是這種潮流,所以這齣戲很符合這種潮流,但它呈顯了深入過去並且展望未來的嘗試性。

大國民的合作組合以戲劇為主,因此我們尊重導演,因為他必須統籌一切。歌舞劇的困難就於大家要彼此融合,大家都從劇本裡面找特色,各自找各自的,各自又有各自的想法,但都不能各執已見,因為這是合作關係,有時存在著某一種讓步和某一種提醒。因為它是一個綜合性的藝術,要彼此之間搓到能彼此溝通對話的,達到大家都可以接受,都很好的狀態,同時對創作者的開放性足夠,建設性極高,充滿創意性,提供容許別的想法進來的開闊性空間。

今天何其榮幸接受榮裕和蕙芬的邀請,走進金枝演社的排練場,和這一群認真、執著、又有天份的成熟演員工作,真是愉快!金枝的戲充滿著溫暖的人情氣息,濃厚的草根鄉情,又穿插趣味和讓人眼花撩亂的視覺色彩,每次都讓我衷心期待!期望您也能與我一樣享受金枝演社散發出的溫暖濃情氛圍,聆聽演員們源於身體底蘊的歡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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